“逆生长”脑洞
昨天和姐妹出去玩的时候突发奇想
童话风,语序可能有点粗糙
注意是be
最后,感谢阅读!
…
——音乐停下,你将离场。
0.
中心公园最不缺的大概就是落叶了。
这片老城区已经少有人光顾,连清洁工都不会多花心思来仔细清扫——路旁的枫树和银杏在飒飒风声中落在人行道上,远远看去像是一层浮着薄金的地毯。
迪卢克很喜欢踩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的声音,我也乐于陪着他。成千上万的叶子把水泥地面变得异常柔软,像是飘在云端之上,倒也享受。
“凯亚,凯亚。”他回过头来叫我,“把脚挪开一点,你伤到我的树叶了。”
我回过神,笑了笑表示抱歉,随即弯腰将他要的东西拾了起来——那是片银杏,还未全部褪成黄色,仔细看去,还能发现边缘处的一丝夏天的深绿。
“是这个吗?”
“嗯!”迪卢克兴奋从我手中接过它,却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迅速收住,“这是第十一片。”
“太厉害啦。”
我走去过将他的围巾重新系好。兴许是那个惊奇的语气取悦了他,这个同我一般高的男人看上去很开心,一路拉着我快走到小公园门口,还再三强调不准跟着他进去,只能在原地数着格子慢慢等待。
等就等吧,他喜欢就好。
我无奈地点了点头,任命般的低头开始默数,把他凌乱的脚步当做耳旁风——可是那愈来愈近的日期依旧在折磨着我的每寸神经。
迪卢克过几天就该30了。我将地面当做稿纸,在心头做起了算数。也就是说,他的生命……
该死。
只有两年了。
1.
迪卢克是我名义上的哥哥。
义父在多年前的雨夜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,从此莱艮芬德家就有了两个孩子——那时候的迪卢克性格和他的红发一样张扬极了,虽然只比我大了一岁,但却永远是最明亮热烈的太阳,永远都有人甘愿为他赴汤蹈火。
我便是那千千万万分之一。
迪卢克总能扮演好不同的角色。他是最好的兄长,最好的学生,亦或是最好的儿子,但也许是因为从小一道长大,我们独处的时候他会稍微放松——虽然只是说些一些不痛不痒的烦恼或快乐。从城区到酒庄一共三十分钟的路程,我一边安静的做着倾听者,一边看着他的瞳孔中映着的朝晖夕阴,好看得不像话。
但老天爷似乎看不得他一辈子顺风顺水,同我们开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玩笑。
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那个课间——早晨的阳光很好,暖而轻,适合窝在桌上休憩片刻。
可从来没在这会找过我的迪卢克却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前。
“怎么了?”
他看上去很焦虑。压下心头的疑惑,我轻声问道。
“我来借一下你的2B铅笔。”
难怪,今天他们月考来着。
我心下了然,只是当他早上走的太急,没再多问就找到他需要的东西递过去:“难得,你居然也会忘记拿东西。”
“没有下次了。”似乎是顾及补觉的同学,他压低声音说了句谢谢,“估计是最近没睡好。”
但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迪卢克开始频繁的忘事儿,有时是课本,有时是作业,甚至开始忘掉一些人名地名,连带着成绩也跟着急转直下,原本能拿满分的数学试卷现在及格都是问题。义父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,但还是将结果归咎于压力过大导致的神经紧张。
“义兄。”我有时会问他,“你真的不要紧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摇头,“没有任何不适,但就是记不住东西。这种感觉太糟了。”
“我很害怕,凯亚。”
他从来只叫我的本名,哪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,他也不可能向任何人服软。
这样傲气的一个人,他究竟……在怕什么呢?
一个月后,迪卢克的生日当天,他没有来学校——这是多年以来我第一次独自回去。人来人往的公交上,我一边张望着车辆,一边准备给义兄打个电话给他制造惊喜,不想手机却先一步震动起来。
是艾德琳。
“喂?”信号顺利接通,可对面却是沉重的寂寥无声,“艾德琳姐姐?……你怎么了?”
我静静地等待着,垂在一旁的左手手指慢慢攥紧,良久,那头才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。
“凯亚,你现在能不能马上来市医院?”义父接过了话头,声音比平素多了丝疲惫,“迪卢克出事了…他说想要见你。”
——这大概是我一生的噩梦。
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坐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雪白的城堡中,脸色似与床罩融为一体,透着无力的颓然,眼底的光灭得干干净净。他抬眼看见我推门进来,似乎笑了一下,随即轻声将大人们都支出室外,独留二人在一片振聋发聩的寂静中遥遥相望。
“你来了。”
我这才发现他眼角处的微红:“凯亚,今天早上,我把老师的名字忘了。”
我点头,继而找了跟凳子坐在他的身边——这时候没有谁会需要聒噪的评论家。
“我明明记得她是个和蔼的老太太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嘴唇却始终都紧紧抿着,“父亲给我请了假,带我来医院检查。起初大家都认为只是记忆系统出了差错,可医生告诉我这并非精神疾病。”
“我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。”
他说,这不是病,只是一种令人费解的现象。
古人所说“慧极必伤”并不是全无道理的——病例上大敕敕的“逆生长”,多么简单的判决,轻易就将人拉进十八层地狱。
“……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越活越年轻。”他扭过头看着窗外渐晚的天色,“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,实际上吹灭的是十五岁的蜡烛。以此类推,在我三十二岁那年,就是零岁时,我就得回归卵巢,我就得死。”
他说,要我清醒地看着自己一天天丧失心智一天天走向灭亡?呵。
怎么可能呢,对着一眼就能望见尽头的人生无动于衷?
“对不起……”
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——
“为什么要道歉?”他突然用力地搭住了我的肩,“凯亚,我记得你随身带着美工刀。”
我愣住:“……迪卢克?”
“反正横竖逃不了。”肩上的力度逐渐变大,“我想有个选择,至少死的清醒。”
我该怎么办?我该怎么救他?
夕阳的余晖从窗口斜斜的撒射进来,却再也不会让那双眼睛流光溢彩。我抬头看着我的义兄,心中有了个大胆的主意。
“你不会死的。”我信誓旦旦地对他保证,“我家乡有个传说,如果找到十二片不同颜色的叶子和一尊彩色的旋转木马,组成年轮的形状,就可以逆转时间,你就能活下来了。”
这种三岁小孩都不屑于听的童话故事,没有公主和王子,只有一个天马行空的臆想,但迪卢克却出乎预料的没有取笑。
“凯亚我不是小孩了。”他自嘲般笑着,“就算真有这玩意儿,你还打算陪着我找一辈子吗?”
“为什么不行?”
我起身紧紧拥住了他,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耳边重复着似乎一文不名的起誓,忽略了肩膀上滚烫的濡湿,忽略了他有些沙哑的哽咽。
“我陪你一辈子。
“在找到木马之前,我绝不会离你而去。”
2.
迪卢克隔天就去办理了退学手续。
班上有很多同学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,我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,一概三缄其口。所幸艾德琳姐姐足够能干,他每天在家里待着,没什么事做就看看新闻翻翻杂志,总比干坐着消磨时光来的好。
“凯亚。”
他某一天在用荧光笔勾画报纸的重要词句时突然问我:“你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也是,你一向有规划。”他想了想,又补了一句,“蒙大不错是个不错的选择”
“我不去。”
我摇头:“不是说了吗?没找到木马之前,我不会走的。”
“别拿前程开玩笑!”
“迪卢克,我是认真的。”
——这是我正大光明地留在你身边的唯一理由啊。
高考结束,夏天的高潮却才刚刚开始。我选了所离家最近的普通一本,开始寻找木马的慢慢征途——精品店,游乐场,商店橱窗,我看见了如雪的白,如墨的黑,如金的灿,如幻的紫,却怎么也遇不到天边虹桥上绚烂的彩云。
可能稀罕的东西总是可遇不可求吧。我想,不过还有十多年呢,我愿意等。
我等的起的。
迪卢克十九岁生日的晚上,我特意去买了生日蛋糕——他最喜欢的黑森林,没一点糕点该有的甜腻,反带着丝丝入扣的苦涩,却最是让真正懂得它的人回味无穷。
就像这个人一样。
“许个愿呗。”我说,“在心里默默念就好,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
脾气不大好的寿星回过头瞥了我一眼,“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哄?”
我失笑:“你现在可没我大了,那不就是个孩子?”
“……行吧。”他复又埋下了头,模仿我们小时候地动作双手合十,“我希望——”
房间里的灯为了营造氛围全被关掉。迪卢克站在桌前闭着眼睛,我则透过烛光在一旁贪婪地端详着他的侧脸——不再是死气沉沉的阴翳,恍惚看去,眉眼间竟隐约跳跃的灵动。
真好呀,光又回来了。
九月初旬,小城中已然被树叶簌簌下落的沙沙声所掩埋。在大学里我没什么课余的活动,只是一刻不停地寻找着木马,从街道的开端走到小巷的末尾,从天色微醺走到繁星初现,每天都信心满满地出发,每天都垂头丧气地归来。
——这样无头苍蝇似的寻找实在是太盲目了。
迪卢克的时间也流逝得飞快,他的记性一天比一天差,行为也一天比一天幼稚。他开始解不出最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,算不出含两个未知数以上的方程,甚至已渐渐读不懂深奥些的初中语文课本。
那个虚无缥缈的童话成了他最喜欢的故事。
“凯亚,凯亚。”
大四毕业那年,我终于成了迪卢克眼里最亲近的“哥哥”。他变得格外粘我,每天会守在葡萄藤下等我下课回来,然后往我手里塞一杯刚榨的葡萄汁。
不过,也只能是哥哥。
他自那以后就迷上了捡树叶,每周末傍晚都要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去中心公园——我们小时候曾经在这里坐过滑梯,也荡过秋千。那一方小小天地里的音乐喷泉早已年久失修不会歌唱,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他手里举着的一张张形状迥异的叶片,恍惚间竟觉得这场景是时间的宽容。
迪卢克四岁那年,在蜡烛的光彻底熄灭后,他盯着艾德琳的脸长久的沉默——病入膏肓,最坏的症状已然出现。
他终于开始忘掉至亲之人了。
我拿了塑料刀平静地将蛋糕平分成了四份,可女仆长失望的表情在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。
我也已经不年轻了。和十多年前简直天壤之别。
——所以……大概用不了多久,他也会忘了我。
我早早在心底做出被他询问“你是谁?”的准备,然而事实却再度出乎意料。迪卢克仍会每天对我打招呼,仍会拉着我出去散步,仍会带着笑容轻快地喊我的名字。
“小迪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忘了我呀?”
某一天走在回家的路上,我带着孩子的口吻,撞似不经意地问起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——迪卢克有些疑惑地看着我,眼睛清澈见底,那是黄昏晚霞也所不能及的美景。
“我为什么会忘记凯亚?”他说,“你是我最喜欢的人。这个世界上,只有凯亚我永远都不会忘。”
——明明应该高兴的啊。
像是作恶多年的洪水终于决堤,我在原地缓缓地蹲下身,尽力压抑着眼角的酸涩和心口的疼痛。迪卢克有些不知所措地在我的身边来回踱步,最后也只能笨拙的递上两张揉皱了的纸巾。
“凯亚,你别哭。”他说,“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吗?”
“没有……我从未这么开心过。”
我摇了摇头,一把将他拥进了怀里。
“你不会忘记我,”我低声喃喃着,“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好了。”
他不可能知道有一个人喜欢了他十几载光阴,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我青春的甜,亦是我心中陈年的苦。
他现在只是个孩子,他不需要承受成年人复杂的感情。
我所期待的,不过是迪卢克可以自由自在地寻找树叶,可以每晚睡前缠着我讲诉那个荒谬的童话,可以活在他与世无争的方寸之地。
——至于那里有没有我,都没关系。
那天的晚霞红透了半边晴空,我在落叶大道无人问津的风沙中紧紧攥住了爱人的衣角,看着他依旧未变的脸,看着他眼中的我的笑容里细微的疲倦,仿佛天荒地老般的亘古时间。
谁都没有变过,也都没有错过。
3.
“欸,老板今天这么早就关门啦?”
“今天有点事。”我仔细关好了卷帘门,回以门卫大叔一个微笑,“我得快点去接小朋友。”
昨天迪卢克特别兴奋,一直告诉我他准备了一份超大的惊喜,甚至在睡梦中也念念不忘——他约我在中心公园见面,就在他的秘密基地里。
那是我从未被允许涉足的地方。
毕业之后我在郊区开了一家规模极小的玩具店,里头除了一些皮球跳绳,无一例外都是从各地找来的旋转木马。每一个进店的顾客脸上都带着惊讶,也有极少数热心肠会告诉我另一些木马的下落,却一直不是我寻求的那尊。
幸运的是,店铺的生意还算不赖,也许小朋友们都喜欢那些精致漂亮的木制玩具吧。我就那么随心所欲的任其自由生长,它竟然兜兜转转的陪着我走过了那么多年。
——造化弄人。
我沿着落叶大道的大理石步道缓缓前行,时不时还学着迪卢克去踩一踩那些棉花糖似的软软的树叶。
他肯定有些不耐烦,会埋怨我的磨蹭,但依然会在尽头等着我,我知道的。
就像我每次都会停下来等他一样。
“凯亚,这里!”
迪卢克看见了我,这会正激动地朝我挥手,没一点大人的模样。我远远地应了声,还未在他身边站定就被拉着奔跑起来——他的速度真快啊,耳边呼呼的挂着风,把刻骨的柔情化为了锋利的寒刃。
他带着我到了一处假山后面。
“凯亚,你看!”他炫耀似地对我说,“第十二片叶子,被我找到啦——”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那些从深绿到枯黄的、形态各异的树叶,被小心的围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圆,仿佛万物的生老病死,一瞬之间便可看透草木荣华。
那是从少年到暮年,人一生的年轮。
“凯亚,凯亚。”迪卢克摇着我的肩膀,“树叶已经准备好了,你的木马呢?只差你的木马了。”
他的眼睛里闪着期冀的光,仿佛回到了那个盛气凌人的夏天。
“明天。”
我握着他的手,神色是年少时傻乎乎的信誓旦旦:“明天,旋转木马一定会出现。”
4.
黄昏再次光临了我的小店。
现在是正常人吃饭的时间,没有人会在此刻造访这个角落。我在桌前缓缓坐下,看着茶杯里冉冉升起的蒸腾热气,任凭它氤氲了双眼。
这大概是我在世界上,待的最后一晚了。
“小迪……”我笑了笑,“所以说你还是没有以前聪了……'我'明明从来没有这么喊过你。”
猜到了吗?
我是凯亚·亚尔伯里奇,却也不是。
准确来说,我是迪卢克的“愿望”。
真正的凯亚,那个丝毫不逊于迪卢克的天之骄子,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陪着他蹉跎光阴?年少时的喜欢当不得真,他的志愿表上填写的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,在多年前那个金辉灿烂的九月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向繁华的都市,便再没有回来过。
迪卢克一直相信凯亚对他的承诺,于是就有了我。那个性情突变的大孩子刚开始是有些难以交流,但相处的时间长了,他身上的可爱之处便也一一显露出来。
他太好了。我想。凯亚说的没错,迪卢克永远都是天穹上的太阳。
——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,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。可这甚至比同性的恋情还要惊世骇俗。
我只是他的愿望,我甚至不是真实存在的。
但直到最后,我依然能无条件的满足他所有的要求。
你想要陪伴,我给你。你想要家人,我给你。
这么多重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予,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旋转木马?
迪卢克在明天清晨会推开这扇门,第一眼就会看见桌上那个彩色的旋转木马。然后他会开开心心地走过去把它拿起,再一路小跑到中心公园,按照童话里的方法逆时针倒放音乐,完成那个仪式,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。
他也只会当这些年都是大梦一场,醒来后身边只有自己的父亲和忠心的女仆装,哪里还有凯亚的影子呢?
“那里头的音乐是天空之城。”我坐在椅子上兀想着,“那么美的歌,就算是倒带,也应该好听得不像话才对。”
——音乐停下,你将离场。
满足地合上双眼,那一瞬间,我仿佛看见了十七岁那年的迪卢克。
他的眉眼那么青涩,他的笑容那么明亮。
——这是我一生行过,最美的夕阳。